一大早剛打開門就發現晴子在我所居住的公寓門口等著,也許是怕我會反悔不回去日向家,所以才會如此早的來到這裡,地址應該是高橋告訴她的。既然答應了要回去幫瞬,雖然會感到卻步還是會遵照約定回去的。之前也已經決定要回去一趟,師父那天所說的話我都謹記在心,家族的責任、黑暗是必須要去面對還有承擔的,因為我是奶奶所選擇的候選人,長老們所決定的繼承人。
跟晴子一同走在回日向家的路上,我腦中思考的全是應該怎麼面對眾長老們,該怎麼樣幫瞬排除被驅趕出日向家的危機,還有應該如何向長老們說明自己不想要繼承日向家的決意。日向家的繼承人是在前任當家在任的時候選定一個日子,由日向家三十歲以下的子輩們去做競爭,透過長老們決定的競賽項目決定前五名的候補人選,首位就是下一任繼承人。靜子奶奶將她帶回日向家作為直系繼承人候選來訓練,最後跟所有候選人們一同進行競爭。
原本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沒有資格作為候選人,但所有人也都不認為我能夠從所有候選人之中脫穎而出,所以就連長老們也都沒有否決我的候選身份。只是結果打破所有人的預想,我成為了日向家的繼承人。而在不久之後,奶奶也因為逐漸走下坡的身體狀況而駕鶴西歸。因為承受不住所有人的不認同,我逃離日向家加入神社拋棄日向之名,成為一名不屬於日向家只屬於神社的道士。
因為日向家為曾經有過響亮名望的驅魔世家,儘管是千羽神社獨大的現在,還是會有人希望由日向家的後人出面對付妖魔。日向家目前也只能算是道士訓練所,所屬日向家的道士實力是不俗,但日向家是不被允許私下接取任務,所屬日向家的道士最後都會加入千羽神社成為所屬千羽神社的道士。當然也有日向家的人不屑加入千羽神社,所以儘管擁有對付妖魔的實力,也不被允許消滅妖魔。瞬就是屬於這派的,會惹出這次的事情其實大家已經心裡有數。
不知道晴子是什麼時候跟瞬有著會替他出面請求我的幫忙這樣的關係,但是晴子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僅僅同是日向家的後人這一點就足夠支撐她來請求我的幫忙,而她也知道我是不會拒絕的。我從來都不會拒絕她的請求,因為我的心中有著對她的愧疚。如果不是因為她沒有辦法背負直系候選人的身分,我也不會因此成為日向家的一份子。
日向晴子,是靜子奶奶的親生曾孫,在近代皆由直系繼承的日向家裡,本來極有可能就是下一代的日向當家,卻因為身體孱弱不諳法術而無法與同期的繼承人人選競爭。晴子一直養在內院裡,不輕易讓其他人接近。我會認識她是因為某次訓練時打穿了某面牆壁偶然遇見正在魚池邊戲水的她,在那之後我都會偷偷的跟晴子來往,雖然最後奶奶知道了這件事情,卻也沒有阻止我們之間的來往。在晴子滿十六歲的那年,靜子奶奶過世了,而她的存在也不再被隱藏。
本來晴子一出生就擁有強大的靈力,一般來說日向家不會給女孩取名帶子,成為日向家準繼承人之後才會更名帶子,因為她的實力不俗所以上一代的當家和泉先生才堅持取名晴子。不料卻因為在外跟和泉先生結怨的邪惡之士對晴子下了詛咒,導致原本該為助力的強大靈力卻變成危害晴子性命的毒藥。邪惡的詛咒阻斷晴子支配靈力,所以在她體內的靈力爆走進而要吞噬晴子本身。萬不得已之下,和泉先生才將她身上的靈力全部根除以保住她一命,但最後還是讓她的身體變得如此虛弱,只能在重重結界之下活著。
在晴子受到詛咒的那一年起,日向家就開始對一樣寶物進行某種儀式,賦予寶物能量讓儀式完成的時候寶物能夠乘載足以支撐她抵抗邪魔入侵的能量。晴子十六歲那年便是儀式完成之時,往後她就可以像一般的女孩一樣去上學、玩樂、交友。只是不幸的,靜子奶奶也在同一年過世了。原本極有可能是晴子繼續直系繼承的日向家,由於這些原因變成由其他的候選人競爭,而我代替她成為代表直系的候選人。是我搶走了本該屬於晴子的位置,所以我一直對她感到抱歉與愧疚。
「姐姐、聿姐姐?」晴子輕聲的叫喚著,陷入思考中的我並沒有馬上聽見,好幾聲後才被喚回我飄移的思緒。
「怎麼了?」不知道她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我只能試探性的問。
「妳在想什麼?看妳想得很出神。」晴子歪著頭看向我,我轉開頭逃開她的視線。
「沒什麼。」不想說我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越接近日向家這些記憶就越洶湧。
晴子將視線投向前方,再沒有多久就會到日向家。我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不停鼓譟的心跳聲跟我腦中的聲音混成一團,讓我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該怎麼幫忙瞬脫離被趕出日向家險境的方法我還沒想到,甚至不知道他看到我的時候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會說些什麼樣的話。日向家全部的人都討厭我,這點我再清楚不過,但是對我的厭惡感表達的最清楚的就是瞬。幾年前曾經有一次訓練過後,他差點就用他的雙手要了我的命。瞬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但晴子想要幫他,而我也答應要幫他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我們已經到達日向家的大門前,高橋早已經在門口等待。
「高橋等這天已經很久了。」對我深深一鞠躬,我不是很習慣他這樣的舉動,雖然從剛認識他開始就一直都是這樣的。
「需要做什麼準備嗎?」接受高橋的敬意,我隨口一問。
「聿子小姐請跟我來,晴子小姐也跟櫻井小姐去做準備吧。」
和晴子分開,跟著高橋來到過往我所住的別院,房間裡已經等著幾個準備替我梳洗的婦人。
「那高橋就在外等候。」再度向我一鞠躬,他就退到外頭去等著。
「為小姐更衣。」領頭的婦人一聲令下,其他人就動手將我身上的衣服退去,為我換上合身的和服。
淡藍色底上頭繡著桔梗花的和服,這是奶奶去世前就為我準備好的,為了繼承日向家而準備。我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是否為晴子跟高橋還有眾長老們的謀劃,但若瞬的事情不是真的,我會馬上走人這一點他們應該預料得到才對。況且要設圈套給我跳,要找的對象也不應該是瞬,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他的關係不好,瞬也不會答應跟他們上演這樣的戲碼。算了,就算不是現在,未來的某一天還是會面臨這樣的情況。
穿戴好服飾,將長髮盤起插上幾支髮飾之後,我走出房間高橋就在門口候著。他看著我面露驚訝的表情,我不知道這是覺得我不適合這套衣服還是怎麼樣,只見他馬上收起表情請我跟他走。跟著他在宅裡繞過幾個彎,才終於到開家庭會議的大堂。雖然十五歲開始我就住在這裡,但到現在我還是不懂整個宅邸的規劃,哪條路會通到哪裡或是哪個房間裡住了誰,這些我都不知道,雖然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小姐,請。」
高橋打開門讓我進去,看一眼門內已經有許多人正坐等待。左右各是一排人,應該是日向家的其他親戚。大堂的前方也有一排,那些是掌管家族事務的長老們。正中央跪坐著的人,就是瞬。看來晴子所說的事情應該是真的,就算是要騙我回來也不會是瞬跟他們合作。他一點也不會想要我回來的,就像沒有任何人希望由我繼承日向家一樣。看高橋一眼,我踏進大堂內,所有的人都看向我,太多的視線一次投射過來,我有些無法適應。瞬也看向我,他的表情非常驚訝,但更多的是厭惡跟不屑。
「妳終於回來了,聿子。」坐在長老們正中央的老者開了口,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回去,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回來了,昇平長老,眾長老們。」對著長老們微微欠身,除了當家們以外,對日向家的走向擁有決定性決策力的就是這些長老們,儘管我被認為是下一任的當家,依然必須對他們抱持著恭敬心,更何況我根本就不想要成為繼承人。
「妳是為了瞬回來的,對嗎?」雖然這麼問,但其實長老們心裡已經有數了吧?但我還是必須回答。
「是的。」表達來意的同時,我感覺到瞬的視線狠狠的瞪過來。
「妳回來幹什麼!為了我?哼,妳以為我需要嗎?滾出去!」
我轉頭看向他,看見他掙扎著要向我擈過來,但一下子就正面朝地撞了下去,原來他的雙手被綁著。
「日向瞬,這不是你應該對下一任當家說話的態度!」坐在昇平長老右手邊的長老出聲喝斥。
「請放開他,現今的社會不容許這樣的對待。」回頭面對眾長老,並表達我的意見。聽了我的話之後,長老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最後好像作出了結論。
「妳說的沒錯,放了他。」說話的是坐在昇平長老左手邊的女性長老,和美。
昇平長老是長老之首,坐在他兩邊的是和美長老跟和人長老,兩人是胞兄妹過往替日向家立下不少戰績,跟其他長老一樣是少數活到如此歲數的老者。往右手邊數過去兩位長老分別是正男長老跟佑樹長老,坐在和美長老身邊的是亞郑長老也同是女性。另外還有一位即將上任長老的人,就是高橋。這些人就是掌握如今的日向家命運的人,因為如今沒有任何的當家還在世。只要長老們同意,下一任的繼承人隨時可以換人。
「說吧,依照妳說的話或許我們可以重新審判瞬的責罰。」
「是的,昇平長老。我認為如今的律法並沒有規定不具有道士或是聖職者的身分就不能夠對付妖魔,因此瞬並不算是犯了條律。他保護了現場附近的其他人的性命,反而應該是受到嘉許不是責罰。」我頓了一下,觀察長老們的表情,他們似乎認同我所說的話,但我要接下去說的時候,瞬打斷了我的話。
「我不需要妳幫我說話,閉上妳的嘴!」
「日向瞬,你要是再繼續用這樣的態度說話,我們將立即定下你的責罰,將你永遠逐出日向家。」昇平長老冷冷的看著他說出這句話,當我要替瞬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又再度開口說話。
「就算受罰我也不要妳這傢伙替我說話!」
「封上他的嘴。」這次一旁的和人長老立刻命人封了他的嘴,據我所知和人長老是很支持瞬他們那一脈的。待瞬的嘴被封上之後,我再度得到發言權。
「如果長老們認為僅僅是這些理由不足以更改決策,那麼就讓瞬同意加入千羽神社,當作是他的責罰。如此一來這樣的事情不會再度發生,長老們也不必擔心其他的人再多說什麼。以上就是我要說的。」說完,大堂內一陣寂靜,只有長老們那邊傳來細小的談論聲,我也只能等待長老們的結論出爐。
「好,我們同意妳所說的,儘管我們同意,但必須依照妳說話的身分,我們才能裁斷這次的結果。妳是用什麼立場替他說話?」長老此話一出我頓時說不出任何話,這是變相在逼迫我接受繼承人這個身分嗎?
意思是說只要我表明自己是下一任的當家,我所說的話才會被長老們採納嗎?我不懂,明明所有人都不認同我成為繼承人,為什麼長老們卻如此堅持由我接任呢?看著眾長老,他們正在等待我的答覆。又看看站在門邊的高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叫我趕緊承認自己就是繼承人。我看向待在瞬附近的晴子,她的視線不停的在我跟瞬之間來回,她在盼望著我能幫助瞬脫離這樣的境況。我該怎麼做?繼續辯駁?還是接受?
「我不是日向家的人,我身上沒流有日向家的血,就算是這樣,長老們依然堅持由我繼承嗎?」直接向長老們表達出我的想法,一旁的所有人開始議論紛紛,有的人不停的表示同意,有的人在說我都這麼表示了,長老應該直接更換繼承人。如果我不是繼承人,接替我的順位,繼承人就是第二名的瞬。我看向他,他正以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我。不理解我為什麼要這麼說嗎?我壓根就沒有想要繼承日向家,我只想安安穩穩的去消滅妖魔,其他我沒有任何想要的。
「沒錯,妳是我們公認過的繼承人,除非妳死了否則繼承人非妳不可。」昇平長老的話一出,底下的人喧嘩一片,不認同的聲音四起,我只是怔怔望著眾位長老。為什麼?我不停在心底問著。
「……好。」低下頭看著地面,我放棄了。再沒有辯駁的能力,為了晴子的期望,我只能接受。
「妳說什麼?!」不確定的再度確認著,眾長老更加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我願意成為下一任的當家,請採納我的意見。」抬起頭面向長老們,為了宣示我的決心,我堅定的看著他們。
「好。放開日向瞬,只要他在三天之內登記為千羽神社的道士,我們便不再追究他的責任。」拍板定案,事情就此落幕。
我站在長老們面前,兩隻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們。所有人的喧鬧聲漸漸稀少,大堂裡的人已經都散去了。晴子第一個衝上前去鬆開瞬手上的繩索跟拿下他嘴裡的布團,被鬆開束縛之後他撲向我抓住我的衣領,一雙眼神惡狠狠的直視著我,咬牙切齒的對我說話。
「妳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妳,我永遠都不會認同妳!」說完他就甩手離開,晴子看我一眼便不放心的先去追瞬了。
雖然瞬一直不想要加入神社,但除非他真的想要離開日向家,不然他就一定會去登記的。為了日向家而不認同我的他,一定不會就甘心這麼離開。當著眾人的面答應成為下一任當家,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從此以後我就必須待在日向家承擔起責任,作為日向家的繼承人。
「日向聿子。」等眾人都離開之後,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參與討論的亞郑長老叫了我一聲。
「是。」簡短的回應長老,如今想什麼也沒有用了,好好的把責任承擔起來吧。
「我想是時候該告訴妳了。」說著這句話的同時,亞郑長老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確定跟猶豫,但隨即就消失了。
「亞郑!」一旁的和美長老抓住她的手,好像是要阻止她。
「請問亞郑長老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為防止亞郑長老反悔,我趕緊補上一句詢問。這件事情一定很重要,不然和美長老的神情不會如此不安,這件事情也一定跟我關係密切,會選擇在我答應繼承之後說出來,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亞郑長老確定要在現在將這件事情告訴聿子小姐嗎?」一旁的高橋迅速走過去,似乎也是要一同阻止。
「高橋,到底是什麼事情我不知道,現在就告訴我!」雖然穿著和服很難行走,但我還是盡可能的以最快的速度走上前。
「小姐……」看著我的臉,高橋似乎十分猶豫。
「就告訴她吧,靜子也說過吧,這件事情早晚都要告訴她的。」伸手拍拍高橋的肩膀,亞郑長老微微笑著說,其他的長老似乎沒有什麼意見,本來要阻止她的和美長老也放棄要勸阻她了。
「聿子,其實妳並不是跟日向家完全沒有關係,妳身上流著日向的血,由妳繼承日向家族是再好不過的。」抓過我的手,亞郑長老一邊輕拍我的手,一邊緩緩的說出這句話。她似乎是要避免我聽到這件事情太過於激動,但是聽到這句話我怎麼可能不激動?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您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知道我的身世嗎?知道我的父母是誰?知道為什麼會只剩下我一個人?知道我為什麼會失去記憶嗎?!」我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提出,我急切的想要知道這些事情,他們隱瞞我這些事情多久了?為什麼都不告訴我?我這些年以來不斷的在追求、尋找著這些,原來他們手裡都掌握著這些訊息嗎?!
「孩子冷靜、冷靜,我會一五一十的將全部的事情告訴妳的,不要著急。」亞郑長老將我拉入她的懷中,輕輕的拍著我的背安撫我。但我的心思完全停留在那些存在我心中已久的疑問,一切都可以得到解答了嗎?
這一天,我心中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我是日向家的後人,而且是直系的後人。我的父親是穆炎烽,曾經一度是世界知名的格鬥家。我的母親是可娜.懷特,是繼承了日向家血脈的人。我的曾祖母是日向櫻子,是靜子奶奶的姐姐,原本是日向家的繼承人。但是由於她愛上了英國人,這段戀情不被家族允許,所以她跟她的愛人一起私奔到國外不再回來。由那一屆競選出來第二名的靜子奶奶接任繼承人,日向家一直在找尋我的曾祖母,但他們找到的只是一座墳墓。經過眾多的追查才終於找到我的母親可娜,當他們要將我的母親找回的時候,我的父母慘死在一次妖魔引發的事件之中,只遺留下我。
靜子奶奶一直希望櫻子奶奶能夠回去接管日向家,但是櫻子奶奶那一脈只剩下我。由於和泉先生過世,晴子沒有與其他候選人競爭的能力,靜子奶奶決定將我接回家當作下一任的繼承人訓練。當這一次的競選是由我脫穎而出時,靜子奶奶覺得終於將日向家交回櫻子奶奶的手裡,將一切重擔放下的她安心的歸去。所有長老也沒有反對由我繼承,因為我擁有日向家的血脈,如今的社會跟異國人結婚生子不再特別,日向家也已經不再排斥像我這樣的混血兒。沒有將這件事情公諸是因為不想再引起一次討論的聲浪,也因為我還沒有到達可以接受這些事情的年紀。現今我已經年滿二十,也已經成為繼承人,只要讓我去醫院接受血液鑑定,很快就能證明我是日向家的後人。跟我說明這些就是希望我去取得這樣的證明,好讓那些反對的聲浪終止於此。
他們帶我去日向家的地下室,給了我一樣父親遺留下來的東西,上面殘留著濃厚的妖魔氣味,這就是殺害我父母的妖魔留下的線索。如果我想要去替父母報仇的話他們會支持我,但是請我一定要活著回來,因為日向家現在的當家是我,我必須好好的將日向家發展下去。說完這一些之後,高橋帶我回房間,跟我說公寓那邊的一切他會幫我處理好,從現在開始就住在日向家了。還沒有消化完一切事情的我只是愣愣的回應他,就讓他離開去處理那些事情。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我,努力的消化吸收這一切,當我想明白所有事情的時候,已經是隔天的早上了。
「我是穆聿翎,同時也是日向聿子。」
默默喃念著,我終於明白自己到底是誰。
跟晴子一同走在回日向家的路上,我腦中思考的全是應該怎麼面對眾長老們,該怎麼樣幫瞬排除被驅趕出日向家的危機,還有應該如何向長老們說明自己不想要繼承日向家的決意。日向家的繼承人是在前任當家在任的時候選定一個日子,由日向家三十歲以下的子輩們去做競爭,透過長老們決定的競賽項目決定前五名的候補人選,首位就是下一任繼承人。靜子奶奶將她帶回日向家作為直系繼承人候選來訓練,最後跟所有候選人們一同進行競爭。
原本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沒有資格作為候選人,但所有人也都不認為我能夠從所有候選人之中脫穎而出,所以就連長老們也都沒有否決我的候選身份。只是結果打破所有人的預想,我成為了日向家的繼承人。而在不久之後,奶奶也因為逐漸走下坡的身體狀況而駕鶴西歸。因為承受不住所有人的不認同,我逃離日向家加入神社拋棄日向之名,成為一名不屬於日向家只屬於神社的道士。
因為日向家為曾經有過響亮名望的驅魔世家,儘管是千羽神社獨大的現在,還是會有人希望由日向家的後人出面對付妖魔。日向家目前也只能算是道士訓練所,所屬日向家的道士實力是不俗,但日向家是不被允許私下接取任務,所屬日向家的道士最後都會加入千羽神社成為所屬千羽神社的道士。當然也有日向家的人不屑加入千羽神社,所以儘管擁有對付妖魔的實力,也不被允許消滅妖魔。瞬就是屬於這派的,會惹出這次的事情其實大家已經心裡有數。
不知道晴子是什麼時候跟瞬有著會替他出面請求我的幫忙這樣的關係,但是晴子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僅僅同是日向家的後人這一點就足夠支撐她來請求我的幫忙,而她也知道我是不會拒絕的。我從來都不會拒絕她的請求,因為我的心中有著對她的愧疚。如果不是因為她沒有辦法背負直系候選人的身分,我也不會因此成為日向家的一份子。
日向晴子,是靜子奶奶的親生曾孫,在近代皆由直系繼承的日向家裡,本來極有可能就是下一代的日向當家,卻因為身體孱弱不諳法術而無法與同期的繼承人人選競爭。晴子一直養在內院裡,不輕易讓其他人接近。我會認識她是因為某次訓練時打穿了某面牆壁偶然遇見正在魚池邊戲水的她,在那之後我都會偷偷的跟晴子來往,雖然最後奶奶知道了這件事情,卻也沒有阻止我們之間的來往。在晴子滿十六歲的那年,靜子奶奶過世了,而她的存在也不再被隱藏。
本來晴子一出生就擁有強大的靈力,一般來說日向家不會給女孩取名帶子,成為日向家準繼承人之後才會更名帶子,因為她的實力不俗所以上一代的當家和泉先生才堅持取名晴子。不料卻因為在外跟和泉先生結怨的邪惡之士對晴子下了詛咒,導致原本該為助力的強大靈力卻變成危害晴子性命的毒藥。邪惡的詛咒阻斷晴子支配靈力,所以在她體內的靈力爆走進而要吞噬晴子本身。萬不得已之下,和泉先生才將她身上的靈力全部根除以保住她一命,但最後還是讓她的身體變得如此虛弱,只能在重重結界之下活著。
在晴子受到詛咒的那一年起,日向家就開始對一樣寶物進行某種儀式,賦予寶物能量讓儀式完成的時候寶物能夠乘載足以支撐她抵抗邪魔入侵的能量。晴子十六歲那年便是儀式完成之時,往後她就可以像一般的女孩一樣去上學、玩樂、交友。只是不幸的,靜子奶奶也在同一年過世了。原本極有可能是晴子繼續直系繼承的日向家,由於這些原因變成由其他的候選人競爭,而我代替她成為代表直系的候選人。是我搶走了本該屬於晴子的位置,所以我一直對她感到抱歉與愧疚。
「姐姐、聿姐姐?」晴子輕聲的叫喚著,陷入思考中的我並沒有馬上聽見,好幾聲後才被喚回我飄移的思緒。
「怎麼了?」不知道她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我只能試探性的問。
「妳在想什麼?看妳想得很出神。」晴子歪著頭看向我,我轉開頭逃開她的視線。
「沒什麼。」不想說我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越接近日向家這些記憶就越洶湧。
晴子將視線投向前方,再沒有多久就會到日向家。我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不停鼓譟的心跳聲跟我腦中的聲音混成一團,讓我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該怎麼幫忙瞬脫離被趕出日向家險境的方法我還沒想到,甚至不知道他看到我的時候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會說些什麼樣的話。日向家全部的人都討厭我,這點我再清楚不過,但是對我的厭惡感表達的最清楚的就是瞬。幾年前曾經有一次訓練過後,他差點就用他的雙手要了我的命。瞬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但晴子想要幫他,而我也答應要幫他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我們已經到達日向家的大門前,高橋早已經在門口等待。
「高橋等這天已經很久了。」對我深深一鞠躬,我不是很習慣他這樣的舉動,雖然從剛認識他開始就一直都是這樣的。
「需要做什麼準備嗎?」接受高橋的敬意,我隨口一問。
「聿子小姐請跟我來,晴子小姐也跟櫻井小姐去做準備吧。」
和晴子分開,跟著高橋來到過往我所住的別院,房間裡已經等著幾個準備替我梳洗的婦人。
「那高橋就在外等候。」再度向我一鞠躬,他就退到外頭去等著。
「為小姐更衣。」領頭的婦人一聲令下,其他人就動手將我身上的衣服退去,為我換上合身的和服。
淡藍色底上頭繡著桔梗花的和服,這是奶奶去世前就為我準備好的,為了繼承日向家而準備。我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是否為晴子跟高橋還有眾長老們的謀劃,但若瞬的事情不是真的,我會馬上走人這一點他們應該預料得到才對。況且要設圈套給我跳,要找的對象也不應該是瞬,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他的關係不好,瞬也不會答應跟他們上演這樣的戲碼。算了,就算不是現在,未來的某一天還是會面臨這樣的情況。
穿戴好服飾,將長髮盤起插上幾支髮飾之後,我走出房間高橋就在門口候著。他看著我面露驚訝的表情,我不知道這是覺得我不適合這套衣服還是怎麼樣,只見他馬上收起表情請我跟他走。跟著他在宅裡繞過幾個彎,才終於到開家庭會議的大堂。雖然十五歲開始我就住在這裡,但到現在我還是不懂整個宅邸的規劃,哪條路會通到哪裡或是哪個房間裡住了誰,這些我都不知道,雖然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小姐,請。」
高橋打開門讓我進去,看一眼門內已經有許多人正坐等待。左右各是一排人,應該是日向家的其他親戚。大堂的前方也有一排,那些是掌管家族事務的長老們。正中央跪坐著的人,就是瞬。看來晴子所說的事情應該是真的,就算是要騙我回來也不會是瞬跟他們合作。他一點也不會想要我回來的,就像沒有任何人希望由我繼承日向家一樣。看高橋一眼,我踏進大堂內,所有的人都看向我,太多的視線一次投射過來,我有些無法適應。瞬也看向我,他的表情非常驚訝,但更多的是厭惡跟不屑。
「妳終於回來了,聿子。」坐在長老們正中央的老者開了口,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回去,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回來了,昇平長老,眾長老們。」對著長老們微微欠身,除了當家們以外,對日向家的走向擁有決定性決策力的就是這些長老們,儘管我被認為是下一任的當家,依然必須對他們抱持著恭敬心,更何況我根本就不想要成為繼承人。
「妳是為了瞬回來的,對嗎?」雖然這麼問,但其實長老們心裡已經有數了吧?但我還是必須回答。
「是的。」表達來意的同時,我感覺到瞬的視線狠狠的瞪過來。
「妳回來幹什麼!為了我?哼,妳以為我需要嗎?滾出去!」
我轉頭看向他,看見他掙扎著要向我擈過來,但一下子就正面朝地撞了下去,原來他的雙手被綁著。
「日向瞬,這不是你應該對下一任當家說話的態度!」坐在昇平長老右手邊的長老出聲喝斥。
「請放開他,現今的社會不容許這樣的對待。」回頭面對眾長老,並表達我的意見。聽了我的話之後,長老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最後好像作出了結論。
「妳說的沒錯,放了他。」說話的是坐在昇平長老左手邊的女性長老,和美。
昇平長老是長老之首,坐在他兩邊的是和美長老跟和人長老,兩人是胞兄妹過往替日向家立下不少戰績,跟其他長老一樣是少數活到如此歲數的老者。往右手邊數過去兩位長老分別是正男長老跟佑樹長老,坐在和美長老身邊的是亞郑長老也同是女性。另外還有一位即將上任長老的人,就是高橋。這些人就是掌握如今的日向家命運的人,因為如今沒有任何的當家還在世。只要長老們同意,下一任的繼承人隨時可以換人。
「說吧,依照妳說的話或許我們可以重新審判瞬的責罰。」
「是的,昇平長老。我認為如今的律法並沒有規定不具有道士或是聖職者的身分就不能夠對付妖魔,因此瞬並不算是犯了條律。他保護了現場附近的其他人的性命,反而應該是受到嘉許不是責罰。」我頓了一下,觀察長老們的表情,他們似乎認同我所說的話,但我要接下去說的時候,瞬打斷了我的話。
「我不需要妳幫我說話,閉上妳的嘴!」
「日向瞬,你要是再繼續用這樣的態度說話,我們將立即定下你的責罰,將你永遠逐出日向家。」昇平長老冷冷的看著他說出這句話,當我要替瞬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又再度開口說話。
「就算受罰我也不要妳這傢伙替我說話!」
「封上他的嘴。」這次一旁的和人長老立刻命人封了他的嘴,據我所知和人長老是很支持瞬他們那一脈的。待瞬的嘴被封上之後,我再度得到發言權。
「如果長老們認為僅僅是這些理由不足以更改決策,那麼就讓瞬同意加入千羽神社,當作是他的責罰。如此一來這樣的事情不會再度發生,長老們也不必擔心其他的人再多說什麼。以上就是我要說的。」說完,大堂內一陣寂靜,只有長老們那邊傳來細小的談論聲,我也只能等待長老們的結論出爐。
「好,我們同意妳所說的,儘管我們同意,但必須依照妳說話的身分,我們才能裁斷這次的結果。妳是用什麼立場替他說話?」長老此話一出我頓時說不出任何話,這是變相在逼迫我接受繼承人這個身分嗎?
意思是說只要我表明自己是下一任的當家,我所說的話才會被長老們採納嗎?我不懂,明明所有人都不認同我成為繼承人,為什麼長老們卻如此堅持由我接任呢?看著眾長老,他們正在等待我的答覆。又看看站在門邊的高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叫我趕緊承認自己就是繼承人。我看向待在瞬附近的晴子,她的視線不停的在我跟瞬之間來回,她在盼望著我能幫助瞬脫離這樣的境況。我該怎麼做?繼續辯駁?還是接受?
「我不是日向家的人,我身上沒流有日向家的血,就算是這樣,長老們依然堅持由我繼承嗎?」直接向長老們表達出我的想法,一旁的所有人開始議論紛紛,有的人不停的表示同意,有的人在說我都這麼表示了,長老應該直接更換繼承人。如果我不是繼承人,接替我的順位,繼承人就是第二名的瞬。我看向他,他正以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我。不理解我為什麼要這麼說嗎?我壓根就沒有想要繼承日向家,我只想安安穩穩的去消滅妖魔,其他我沒有任何想要的。
「沒錯,妳是我們公認過的繼承人,除非妳死了否則繼承人非妳不可。」昇平長老的話一出,底下的人喧嘩一片,不認同的聲音四起,我只是怔怔望著眾位長老。為什麼?我不停在心底問著。
「……好。」低下頭看著地面,我放棄了。再沒有辯駁的能力,為了晴子的期望,我只能接受。
「妳說什麼?!」不確定的再度確認著,眾長老更加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我願意成為下一任的當家,請採納我的意見。」抬起頭面向長老們,為了宣示我的決心,我堅定的看著他們。
「好。放開日向瞬,只要他在三天之內登記為千羽神社的道士,我們便不再追究他的責任。」拍板定案,事情就此落幕。
我站在長老們面前,兩隻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們。所有人的喧鬧聲漸漸稀少,大堂裡的人已經都散去了。晴子第一個衝上前去鬆開瞬手上的繩索跟拿下他嘴裡的布團,被鬆開束縛之後他撲向我抓住我的衣領,一雙眼神惡狠狠的直視著我,咬牙切齒的對我說話。
「妳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妳,我永遠都不會認同妳!」說完他就甩手離開,晴子看我一眼便不放心的先去追瞬了。
雖然瞬一直不想要加入神社,但除非他真的想要離開日向家,不然他就一定會去登記的。為了日向家而不認同我的他,一定不會就甘心這麼離開。當著眾人的面答應成為下一任當家,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從此以後我就必須待在日向家承擔起責任,作為日向家的繼承人。
「日向聿子。」等眾人都離開之後,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參與討論的亞郑長老叫了我一聲。
「是。」簡短的回應長老,如今想什麼也沒有用了,好好的把責任承擔起來吧。
「我想是時候該告訴妳了。」說著這句話的同時,亞郑長老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確定跟猶豫,但隨即就消失了。
「亞郑!」一旁的和美長老抓住她的手,好像是要阻止她。
「請問亞郑長老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為防止亞郑長老反悔,我趕緊補上一句詢問。這件事情一定很重要,不然和美長老的神情不會如此不安,這件事情也一定跟我關係密切,會選擇在我答應繼承之後說出來,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亞郑長老確定要在現在將這件事情告訴聿子小姐嗎?」一旁的高橋迅速走過去,似乎也是要一同阻止。
「高橋,到底是什麼事情我不知道,現在就告訴我!」雖然穿著和服很難行走,但我還是盡可能的以最快的速度走上前。
「小姐……」看著我的臉,高橋似乎十分猶豫。
「就告訴她吧,靜子也說過吧,這件事情早晚都要告訴她的。」伸手拍拍高橋的肩膀,亞郑長老微微笑著說,其他的長老似乎沒有什麼意見,本來要阻止她的和美長老也放棄要勸阻她了。
「聿子,其實妳並不是跟日向家完全沒有關係,妳身上流著日向的血,由妳繼承日向家族是再好不過的。」抓過我的手,亞郑長老一邊輕拍我的手,一邊緩緩的說出這句話。她似乎是要避免我聽到這件事情太過於激動,但是聽到這句話我怎麼可能不激動?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您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知道我的身世嗎?知道我的父母是誰?知道為什麼會只剩下我一個人?知道我為什麼會失去記憶嗎?!」我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提出,我急切的想要知道這些事情,他們隱瞞我這些事情多久了?為什麼都不告訴我?我這些年以來不斷的在追求、尋找著這些,原來他們手裡都掌握著這些訊息嗎?!
「孩子冷靜、冷靜,我會一五一十的將全部的事情告訴妳的,不要著急。」亞郑長老將我拉入她的懷中,輕輕的拍著我的背安撫我。但我的心思完全停留在那些存在我心中已久的疑問,一切都可以得到解答了嗎?
這一天,我心中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我是日向家的後人,而且是直系的後人。我的父親是穆炎烽,曾經一度是世界知名的格鬥家。我的母親是可娜.懷特,是繼承了日向家血脈的人。我的曾祖母是日向櫻子,是靜子奶奶的姐姐,原本是日向家的繼承人。但是由於她愛上了英國人,這段戀情不被家族允許,所以她跟她的愛人一起私奔到國外不再回來。由那一屆競選出來第二名的靜子奶奶接任繼承人,日向家一直在找尋我的曾祖母,但他們找到的只是一座墳墓。經過眾多的追查才終於找到我的母親可娜,當他們要將我的母親找回的時候,我的父母慘死在一次妖魔引發的事件之中,只遺留下我。
靜子奶奶一直希望櫻子奶奶能夠回去接管日向家,但是櫻子奶奶那一脈只剩下我。由於和泉先生過世,晴子沒有與其他候選人競爭的能力,靜子奶奶決定將我接回家當作下一任的繼承人訓練。當這一次的競選是由我脫穎而出時,靜子奶奶覺得終於將日向家交回櫻子奶奶的手裡,將一切重擔放下的她安心的歸去。所有長老也沒有反對由我繼承,因為我擁有日向家的血脈,如今的社會跟異國人結婚生子不再特別,日向家也已經不再排斥像我這樣的混血兒。沒有將這件事情公諸是因為不想再引起一次討論的聲浪,也因為我還沒有到達可以接受這些事情的年紀。現今我已經年滿二十,也已經成為繼承人,只要讓我去醫院接受血液鑑定,很快就能證明我是日向家的後人。跟我說明這些就是希望我去取得這樣的證明,好讓那些反對的聲浪終止於此。
他們帶我去日向家的地下室,給了我一樣父親遺留下來的東西,上面殘留著濃厚的妖魔氣味,這就是殺害我父母的妖魔留下的線索。如果我想要去替父母報仇的話他們會支持我,但是請我一定要活著回來,因為日向家現在的當家是我,我必須好好的將日向家發展下去。說完這一些之後,高橋帶我回房間,跟我說公寓那邊的一切他會幫我處理好,從現在開始就住在日向家了。還沒有消化完一切事情的我只是愣愣的回應他,就讓他離開去處理那些事情。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我,努力的消化吸收這一切,當我想明白所有事情的時候,已經是隔天的早上了。
「我是穆聿翎,同時也是日向聿子。」
默默喃念著,我終於明白自己到底是誰。
- End -